核心提示:6月29日16時45分,深圳華僑城太空迷航娛樂項目發生重大安全事故,死亡6人,至少9人受傷。香港工程師梁發曾在去年寫信警告東部華僑城,這個項目存在嚴重隱患。但沒有引起相關重視。事發后廣東省委書記汪洋作出重要批示,全力搶救傷員。
7月3日,死者吳璉的家人在深圳東部華僑城的 “太空迷航”館前為其一家三口舉行追悼會。 (翁洹/圖)
新民網7月8日報道 去年圣誕節,為美國迪士尼服務30年的香港工程師梁聲,發現深圳市東部華僑城的太空迷航沒有自動停止系統,且太空迷航的U型鎖只有3厘米,這與巨大的艙體極不相稱。他認為非常危險,就當場用英文寫下問題所在,放在了辦公室,但再無人聯系他。
在總吊臂的帶動下,12個飛行艙正順著一個方向緩慢加速,失重。游客黃玲僅僅體驗了不到40秒。艙內類似機器人的聲音開始響起:“不好,天黑了,火箭遇到了大氣層。”黃玲先是看到屏幕全黑,然后聽到“砰”的巨響……
6月29日16:40,重力加速游戲“太空迷航”內的12個模擬飛行艙關上了艙門。“極度刺激的太空飛行體驗”是這款游戲的賣點,頗受游客追捧,在深圳市東部華僑城已開放一年零兩個月。
藥劑師竺亞男,據親人回憶,平日膽子很小,想必那時閉上了眼睛,雙手抓住了安全帶,并在希望陪愛人、女兒轉完后,就逃出這里。而另一個艙的湖南女孩呂娟準備和老公體驗一次“漫步太空”之旅。
每艙僅能容納4個人的飛行艙在直徑24米的球體內緩緩上升,并不停地左右搖晃,坐在里邊的人感覺就像飛機升空一樣。2分鐘后,“砰”的一聲巨響,懸掛12個“飛行艙”的總吊臂斷了。
這起6死10傷的事故,旋即引起舉國關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批示:“全力搶救傷員,盡最大可能地減少傷亡,盡快查明事故原因,及時向社會公布。全省各地要舉一反三,認真檢查類似設施,防止再出現惡性事故。”
致命120秒
這種奇妙的失重感覺,黃玲僅僅體驗了不到40秒。艙內類似機器人的聲音開始響起:“不好,天黑了,火箭遇到了大氣層。”黃玲先是看到屏幕全黑,然后是“砰”的巨響……
1號艙的黃玲是幸存者之一,她也是現場最有力的目擊證人。
6月29日16:20,黃玲和不少游客在“太空迷航”前排起了長龍,前一批游客出艙的時間大約是16:35,黃玲看到許多人滿身大汗。保安打開閘門,黃玲和其他47名游客,繞著熒光閃閃的高科技走廊,蜂擁而入。12個飛行艙以逆時針方向排列,黃玲搶到了最里邊的1號艙,她的同事周珍珍和孫寧玲在2號艙。
這一瞬間,生死已經注定。
艙門自動開了,是玻璃做的,很矮,身高只有150厘米的黃玲必須彎腰才能進入,里邊黑黑的,不大,很悶,喇叭里傳來工作人員的提醒:“身體重的往里坐。”黃玲剛一坐下,她就后悔了。
她聞到了類似長途汽車上的汽油味,她想走,但自動下垂的安全帶已把她綁住了,動彈不得。事后證明,這是一個致命的安全帶,斷電后,因為它無法打開,令許多人無法立即逃離事故現場。
座位的正前方,掛著四塊15英寸的電子屏幕,播放著飛行艙沖破太空的畫面,也是飛行艙內唯一的光源。16:42,屏幕上的火箭開始升空,這意味著游戲開始了。
在總吊臂的帶動下,12個飛行艙正順著一個方向緩慢加速,然后上升、盤旋。黃玲感覺到上升過程中,飛行艙先向左翻,再向右翻,她的腳漸漸失去了力氣,很輕,像在天空翱翔,胸口卻很重,這是人在失重狀態下的感受——血液向下走,上身流量減少,腦部可能缺氧。
按照設計,“太空迷航”的重力加速度最高有2g,這是普通人承受的極限。“一架民航飛機起飛時是1.5g左右,2g可能造成休克。”香港理工大學機械工程學系工程師盧覺強說。
這種奇妙的失重感覺,黃玲僅僅體驗了不到40秒。艙內類似機器人的聲音開始響起:“不好,天黑了,火箭遇到了大氣層。”黃玲先是看到屏幕全黑,然后聽到“砰”的巨響。
正在室外排隊的鄧方當時也聽到了,但那是很悶的聲音。緊接著,他就聽到了“咚咚咚”的響聲,那種人在木板樓上不停走動的聲音。
這時,一個保安過來沖著游客說:“項目暫停,你們不用排隊了,里邊出故障了。”鄧方問他:“是不是里邊出事了,傷到人了嗎?”保安回答:“希望沒有傷到人。”排隊的游客紛紛散去,鄧方看了手表,16:45。
鄧方在外邊聽到的“咚咚咚”聲,黃玲在艙內聽到的卻是“啪啪”聲——12個飛行艙正快速下墜并四處橫沖直撞。她緊緊閉上雙眼,抓著安全帶的兩端死死不放,由于太過瘦弱,長方形的硬質安全帶在下墜過程中不停拍打著黃玲的肩膀和肚子,過了30秒,1號艙停住了。黃玲聽到外邊有女生尖叫了兩聲,她還以為這都是游戲的正常環節。
假如一切順利,黃玲只需再在飛行艙里轉七八分鐘,就可以安全出艙了。但緊接著的另一聲尖叫,讓她知道肯定出事了——有個男的在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另一個艙的游客王彥偉頭部遭到猛烈撞擊,待飛行艙不動了,他分明聞到了一股混雜著汽油、電線燒焦的味道。
黃玲的同事孫寧玲被重重地甩在地上,這是慣性所致——機器停止運動,人還在高速運動。微弱的燈光下,孫寧玲忍著手臂的劇痛,輕聲地呼喊著同伴的名字“珍珍、珍珍”,但看不清人。
如果燈光足夠強烈,孫寧玲將會看到恐怖的場景——變形扭曲的飛行艙懸在半空,玻璃、碎片和機油撒落一地,斷指、殘肢、尸塊混雜其間。
混亂的救援
很多在場的游客認為,如果聽到巨響后就立刻讓游客進去,或許能救更多的人。
但外面的游客仍被蒙在鼓里。直到10分鐘后,鄧方聽到警車接連響起,才感到“應該出大事了”。
鄧方跑到了門口,五六個怒氣沖沖的游客和十幾個保安起了沖突。一高個兒的男性游客喊道:“快讓我進去,里邊有我們的人。”從別的景區調來的保安柯民強就在現場,他們被要求,不能讓外邊的游客進去。此時已約17:10,門口停著一輛消防車和一輛救護車。
幾番爭執后,鄧方和幾個青年砸碎了玻璃門,強行闖入。很多在場的游客認為,如果聽到巨響后就立刻讓游客進去,或許能救更多的人。傍晚5點多鐘,黃玲獲救,她邊走邊往后瞥了一眼,看到了兩具尸體:一具被白布蓋著,另一具裸露在外。
黃玲認為,她本可更早獲救的。1號艙停下來的時候,艙門恰好正對著走廊,有一個工作人員匆匆路過時,黃玲叫住了他:“發生什么事了?”他說:“吊臂上的螺絲掉了,砸到汽油,發生了爆炸,但你們不要害怕,我們很安全。”說完,他就走了。
螺絲脫落了,萬一飛行艙繼續下墜怎么辦?黃玲越想越害怕,她想掰開安全帶,但手腳已經發麻,怎么掰都掰不動。坐在她旁邊的另外一位游客,臉色煞白,黃玲怕他睡著,就不停地拍打他的臉。“趕緊過來救人啊。”黃玲喊得很大聲,但沒人睬他。
此時,各種雜音開始從船外傳來——女人的抽泣聲,工作人員的叫喊聲。
艙內,黃玲和另外三名幸存者互相安慰。黃玲掏出電話,撥給好朋友周珍珍,“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1分鐘,2分鐘……第18分鐘,工作人員終于來了,他們4人被送到走廊上。
走廊像是剛被臺風侵略過一樣:白布、藍布、格子布散落滿地,到處都是血。黃玲回頭看了看,外邊寫著一個8字,而飛行艙與走廊之間相距80厘米。她探頭往下看了看,漆黑一片。
下邊有一個飛行艙內,王彥偉還在不停呼救,但沒人應答。他強忍著疼痛和幾個同伴跳了下去,估計當時離地面有3米高。他們去找一起來的朋友,然后把她們一一背了出去,他趁黑摸了摸女孩劉思言的鼻子,似乎已經斷氣了。
17:30,鄧方看到門口放著五具尸體。六名傷者正等待救援,有的滿身是血。有個胖胖的女孩在呻吟,她的小腿被戳出一個很大的洞。
這個女孩就是黃玲的同事周珍珍,至今還在重癥監護室。一直陪同珍珍就醫的室友陳雪說,如果救援調度更合理,或許珍珍的傷情就不會這么糟糕。
陳雪第一次見到珍珍是在梅沙醫院的門口,這是離東部華僑城最近的一家醫院。醫生只對珍珍作了簡單處理,足足等待40分鐘,羅湖中醫院的車才把珍珍轉送到鹽田人民醫院重癥監護室。
再轉到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時,陳雪發現,珍珍的呻吟聲越來越弱,此時離事發已近3個小時。
孫寧玲雖然比珍珍更早獲救,但同樣被耽誤了很久才送到醫院。當天下午5點多鐘,陳雪第一次看到了孫寧玲是在太空迷航外的地上,她渾身是血。現場停著一輛救護車,但保安說那是給更嚴重的病人用的,后來,陳雪找來了一輛華僑城的觀光車,把孫寧玲送到了醫院。
官方資料稱,“太空迷航”48名游客中,6死10傷。這次事故是華僑城成立25年來傷亡最大的一次,世界游戲歷史上罕見的一次。
“有點像飛機失事”
“既不是空難,又不是地震,不應該用人命做實驗。”吳璉的表妹說。
竺亞男,47歲,福建建甌人。親戚們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是6月30日晚上,在深圳市殯儀館。他們在那兒還看到了亞男的丈夫吳璉、女兒吳昊思的尸體。
竺亞男的女兒吳昊思24歲,美國西東大學外交專業在讀碩士。這位喜歡林肯公園的女孩,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在龍華醫院內科工作的吳璉敬業、樂觀,為了給女兒掙出國的學費,他幾乎每個禮拜都和老婆在醫院加班。
6月29日下午,吳璉開著一輛轎車,載著一家三口,駛向位于鹽田大梅沙的東部華僑城大俠谷。“也許這就是命吧。”吳璉的哥哥吳琦感慨。31年前,吳璉曾經在一次大車禍中死里逃生,“那時候,走掉就走掉了,也留不下什么,現在還把老婆孩子搭上”。
死者呂娟,29歲,東莞一所英語培訓學校校長。在父親呂文武的眼中,呂娟能干、孝順,22歲大學一畢業,就幫父母分擔重擔。弟弟上大學,都是她付的學費。
畢業后到廣東工作,呂娟與大學同學歐明民結婚。“現在,覺得這個緣分有點可悲。”呂文武說。
仍在重癥監護病房的歐明民,至今還以為妻子在另一地方接受治療。
呂娟家屬要求調閱當時的監控錄像,遭華僑城拒絕。
吳璉的家人也提出公布事故詳情的要求,但華僑城工作人員只說是“大吊臂斷了”。“既不是空難,又不是地震,不應該用人命做實驗。”吳璉的表妹說。
7月3日那天,部分遇難者家屬去東部華僑城抗議。當晚,東部華僑城總經理曾輝去呂娟家人的住處道歉。南方周末記者看到,曾輝面容憔悴,雙手合十,對呂娟的父母低聲說:“老人家,對不起,我來晚了,希望你原諒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呂家人問他:“為什么這么晚才來?為什么我們的要求這么難滿足?”曾輝回答:“我這兩天一直在接受調查,有七個調查小組在工作。黑匣子已經找到,這次事故有點像飛機失事,真相不是一兩天能調查出來的。我們先來準備談善后、談賠償,好不好?”
“這樣的事故相當不可思議”
香港工程師學會前會長梁廣灝稱:“太空迷航”如果按國際慣例設計,根本不可能出事,出現這樣的事故相當不可思議。調查組排除了人為因素的可能性,質疑落到了機器故障上。
東部華僑城稱,他們一直遵循日檢、周檢制度。而據深圳《晶報》報道,就在事發前的6月21日,鹽田市場監管分局才剛剛對太空迷航進行過一次安檢,未發現違法違規行為。知情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不是一次技術檢測,而是行政上的檢查通過,督促華僑城落實安全主體責任。
根據相關規定,太空迷航這類A型游戲的技術檢驗主體,只能是隸屬于國家質檢總局的特種設備檢測研究院(下文簡稱特設院)。去年4月20日,特設院給太空迷航頒發驗收合格證,同年5月1日對外經營。太空迷航最近一次定期檢驗是在2010年3月,面對記者“是否發現產品隱患”的疑問,特設院拒絕回應。
據介紹,太空迷航由東部華僑城委托總裝設計院研發,北京九華游樂設備有限公司生產的中國首個此類設備。北京市工商局資料顯示,九華游樂設備制造有限公司于2003年12月成立,由民營企業九華集團創辦,2005年獲得“特種設備安裝改造維修許可證”。
在黑匣子的詳情公布之前,官方尚未給予更多的解釋。但在一些專業人士看來,“太空迷航出現這樣的事故相當不可思議”。“這在香港是不可能發生的,室內游戲不應該出事。”從事專業技術工程師40年的香港工程師學會前會長梁廣灝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幸存者黃玲也難以理解:“坐過山車,人可能飛出去,但太空迷航是封閉的,為什么人會飛出去?”
人不會飛出的前提是必須有雙重保護。按照國際標準,保護游客安全是游戲設計時遵循的最高原則。梁廣灝說,按國際慣例,太空迷航如果因為焊接不牢、螺絲脫落,導致吊臂斷了,整個設備也不會掉下來,因為有另一個備用吊臂支撐著。即便這個雙重保護失效,也應該有自動剎車裝置,讓各個艙不至互相撞擊。
6月29日16:45,這一切顯然失靈了。12個重達幾噸的飛行艙,在高速轉動中飛脫,從十多米高處急速墜下,并不斷相撞。香港理工大學機械工程學系工程師盧覺強分析,當時撞擊產生的撞擊力,應是其重量的兩倍,足以致命。
被忽視的警告
“我的心好痛,(本來)可以避免發生的事,卻因人為的錯令這么多人命傷亡。”梁聲在電話里哽咽,他曾在去年寫信警告東部華僑城,這個項目存在嚴重隱患。
有人曾提前看到悲劇的預兆。去年圣誕節,為美國迪士尼服務30年的香港工程師梁聲帶家人到東部華僑城游玩。排隊進入太空迷航后,梁聲沒有看到自動停止系統,他就沒玩。梁聲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如果沒有自動停止系統,一旦松脫后,將會撞向其它飛行艙。”
梁聲還發現了另外一個更嚴重的危險信號——游戲頂部應由一個不易拆開的U型鎖扣緊路軌及飛行艙,但太空迷航的U型鎖只有3厘米,這與巨大的艙體極不相稱。“高速下容易脫落,因為只要一粒螺絲甩掉,飛行艙都會松脫,可見東部華僑城的所謂日檢并不可信。”梁聲說。
梁聲遂向東部華僑城的工作人員反映,但工作人員讓他寫信給辦公室。梁聲當場用英文寫下問題所在,放在了辦公室,但再無人聯系他。
半年后,給梁聲的“回信”卻是6死10傷的噩耗。“我的心好痛,(本來)可以避免發生的事,卻因人為的錯令這么多人命傷亡。”這位60歲的老人在電話里幾度哽咽。
部華僑城官網介紹,2009年4月20日,太空迷航項目驗收合格,但僅僅10天后,它就投入了試運行。多名東部華僑城員工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他們在去年免費試玩過這個項目。
如此短的時間就進行商業運作,在梁聲看來這完全違背了國際標準,“按國際標準,應該先由第三方機構對游戲進行系統測試,得出相關參數后才能進行商業運作。”
近年來,中國游樂園的數量增長迅猛,僅特種設備第一大省的廣東目前就有300家游樂場,大型游樂設施2000臺。但中國企業的防范措施遠低于發達國家水平。
“他們往往陷入只要遵守和滿足了政府最低安全規范即可的錯誤認識。”國內質檢系統知情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迪士尼之所以多年無傷亡事故,高額事故賠償也是重要的約束手段。該人士還說:“在國外,除了一般性賠償,還有懲罰性賠償。在中國出事后死一人最高賠償可能就是七八十萬元人民幣,而在國外要幾百萬元。”
在太空迷航所有遇難者中,只有陳光明的家屬在和東部華僑城談賠償,陳光明的叔叔稱,喪葬費等有五十多萬。另陳光明4個小孩的撫養費,還在談。
7月5日,是遇難者的頭七。“世界級旅游度假目的地”的標語掛在園區內,但東部華僑城內空空蕩蕩,太空迷航的大門被白條封住,死者家屬在哀悼。
哀樂聲中,十幾名穿著袈裟的和尚在為死者誦經超度,親屬們一邊燒紙,一邊哭喊著:“吳璉、亞男、昊思,你們趕緊跑啊,不要呆在這個地方啊!”半山腰上,幾個大型吊機仍在作業,一個新的游戲項目正在修建中。
“太空迷航”能否被懲罰性賠償
6月30日,深圳東部華僑城大型游樂設施“太空迷航”發生重大安全事故,6死10傷。華僑城副總經理鄭紅霞曾對媒體表示,要按侵權責任法來對死、傷者進行最高額度賠償。
法律界人士認為,“太空迷航案”很可能將侵權責任法諸多法律難點逼出水面,其中最明顯的就是“懲罰性賠償”。
懲罰性賠償考驗司法
這起事故至少涉及三類賠償。北京市律師協會產品質量侵權法律事務委員會主任李菡對南方周末表示,一是人身損害賠償,二是精神損害賠償,三是懲罰性賠償。前兩類賠償依原有法律可解決,懲罰性賠償則是依據于7月1日實施的侵權責任法。
“這對司法部門是個嚴峻的考驗。”中國政法大學民法學教授吳景明說。以往消法的雙倍賠償僅限于“欺詐”,最高院的司法解釋將其擴大到惡意違約,這次侵權責任法又擴大到“明知產品有缺陷”。
“‘太空迷航’出現這么嚴重的傷亡,說明產品存在明顯的不合理危險。”吳景明認為,國家對特種設備嚴格監管的原因就是“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大事,比其他產品對人造成的傷害要大得多”。所以,“明知產品有缺陷”就要實行嚴格標準,尤其是香港工程師曾指出“太空迷航”存在危險性,但運營部門未引起注意,更加可以推斷存在“明知故意”。
李菡說,侵權責任法第四十七條僅僅規定了簡單的懲罰性賠償條款,具體的操作對我國司法界來說是一片空白。怎么樣賠?賠多少?有沒有上線或者下線?都是全新的問題。
懲罰性賠償制度在美國最為完善。李菡介紹說,侵權責任法這一條是學美國的。美國法官有自由裁量權,經常對侵權的煙草、汽車、醫藥行業判決幾十億的懲罰性賠償。美國的保險制度也很完善,“法院判了,保險公司跟得上,賠得起,否則判出天價也是白判”。
而我國的司法體系不同于美國,法官沒有這么大的自由裁量權,也沒有配套的保險制度。“應該有個上線。”她猜測,司法實踐最終會形成按倍數賠償的標準。
據悉,最高人民法院正在制定侵權責任法的司法解釋。“如果這起事故死亡受傷的16人中,有一個人提起訴訟的話,可能會促使司法解釋早日出臺,懲罰性賠償就會有具體的操作性規定。”李菡說。
不過,這次侵權發生在特種設備領域,她對是否能進入訴訟程序并不樂觀。在她多年代理的產品質量侵權案件中,這類案件是非常少的。原因在于特種設備一出事就是大事,“政府肯定積極參與賠償事宜。通過行政手段就滿足了死者傷者的賠償請求,這樣司法部門就不會介入。”她認為司法介入更好,以利于特種設備行業接受法律調整與公眾監督。
監管部門也能追究責任
中國政法大學民法學教授吳景明認為,根據特種設備安全監察條例,我國對特種設備的設計、生產、安裝、運營都有嚴格的規定,“所以侵權責任主體非常多。至少包括設計者、生產者、驗收者、維護者、運營者、監管者。”
目前,國家質檢總局正在對事故進行調查,賠償責任要調查報告來認定,“如果無法確定誰的責任,那么這些部門都應當承擔連帶責任”。
以往產品質量法,僅僅將責任主體劃分為生產者和銷售者,侵權責任法則將責任主體進行了明確和細化。因此,此案中,除要求設計、生產、經營者承擔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外,還可要求質檢部門承擔行政責任。
在三鹿奶粉事件中,雖然有石家莊市委書記吳顯國免職,國家質監總局局長李長江引咎辭職,但主要是基于輿論壓力和上級問責,而不是依據法律法規。李菡認為,“太空迷航”事故涉及的監管部門眾多,包括一些行政不作為的部門,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推動行政問責制度的建設。